独家记忆|辽东学院学子万里寻访志愿军老战士 289次青春对话青春
辽东学院师生听志愿军老战士周晚芳讲述70年前的故事。
学生们走访过的志愿军老战士武斌(左)、韩作清(中)、张文珍(右)。
蒲溶章和丈夫付友云与学生合影。
武斌的军功章。
武斌为学生们写的祝福语。
本报记者 赵 雪
提示
70多年前,一群和当代大学生年龄相仿的青年人,“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用自己的青春锻造了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70多年后,也有一群青年人,循着英雄精神的足迹,用一次次“跨越时空”的对话,寻找老战士们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曾经和他们一样年轻的身影。这群青年人就是来自英雄城市丹东的辽东学院学子。
从2016年暑假开始,辽东学院发动全校青年学生,组织开展了一场名为“千名大学生行万里路,寻访百位抗美援朝老战士”的社会实践专项活动。6年的时间里,辽东学院的师生以丹东为起点,总计行程85260.8公里,走访了全国11个省,28个地级市,寻访到了289位抗美援朝老战士,忠实记录下了他们的口述历史。每年,学校都会组织回访活动,“遗憾的是每一年我们能够回访的老战士人数都在一点一点变少。”辽东学院团委书记冯智慧说这是让他们最痛心的事,也让他们更深刻地认识到,寻访老战士、传承抗美援朝精神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而对于那些寻访老战士的大学生来说,所有关于青春的疑惑,在走近这些70年前曾和他们一样年轻的抗美援朝老战士之后,都悄然解开。
“只有胜利了,我才有资格回家”
受访老兵: 周晚芳、蒲溶章
采访学生: 丛子怡、张馨心
采访时间: 2019年12月
丛子怡:作为一名女兵,是什么让您下定决心走上抗美援朝战场的呢?
周晚芳:我是一名志愿军文艺兵,1950年10月25日,我们从丹东跑步入朝。当时,刚过新义州由于部队阻击敌人,所有女同志就返回丹东了,到1951年7月份我再次随部队入朝。对于我来说,能上战场和战友们一起战斗,就是我的愿望。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性别这个问题。我们无论男女,都是志愿军战士,是战士就要上战场奋勇杀敌,报效祖国。而和当时在前线作战的战友相比,我当时所能做的就是通过我们的演出,鼓舞战士们的士气,让他们坚定信心打胜仗……
张馨心:您是在什么时候真正感觉到战争的气息的?有没有害怕过?
周晚芳:不害怕,为什么要害怕?我遇到过很多次危险,我记得有一次我随部队转移,刚下公路就被敌人发现了。因为晕车我就坐在部队敞篷卡车的后面。我记得那次子弹就在我头顶飞过,直接在雪地里打出火星子。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到机枪扫射。
蒲溶章:大概1950年10月,我随部队到达集安鸭绿江边准备入朝,那时候天空上盘旋着敌人的飞机。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战争的气息。
张馨心:你们有过想家的时候吗?看到战友牺牲时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蒲溶章:我虽然是一名女兵,但我也有和男战士一样的热血。我在朝鲜战场一共参加了4次战役。那时候我们白天上山隐蔽,晚上行军作战。我和男兵们一样过着艰苦而又危险的战地生活。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家。我觉得,作为一名战士,只有胜利了,我才有资格回家!我的战友们都很勇敢。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战士。我曾亲眼看见我们连队的步兵直接跳到敌军坦克上,把坦克上的炮塔盖打开,塞上手榴弹。当时坦克开得速度很快,跳上去以后随时可能会被履带碾死,但大家都无所畏惧。在收复大小河岛的战斗中,敌人的各种火炮一刻不停地打了20分钟,即便如此,我们的部队最终还是取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清点人数的时候,我们部队幸存者加起来还没有一个营的人数多。
是什么让我们的志愿军战士们无所畏惧?是对祖国和人民的爱,军人的职责,胜利的决心。在战场上,无论男女,我们都是靠着这样的信念,最终取得了胜利!
“我哭过,但不是因为害怕”
受访老兵: 韩作清
采访学生: 陈秋宇
采访时间: 2016年8月11日
陈秋宇:您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时候是多大年纪?
韩作清:那时候很小。我18岁就参军了,参加过解放战争。解放后我的部队改编为42军。入朝的时候我是志愿军125师炮兵505团的一名卫生员,那年我刚20岁。
陈秋宇:那时候志愿军战士们生活有多艰苦?真的就是“一把炒面一把雪”吗?吃不饱穿不暖会影响战斗吗?
韩作清:哎呀,就是你们年轻人今天想不到的那种苦。我记得1950年12月快过年的时候,那年冬天特别冷,我们整天坚守阵地,晚上就睡在铺着松树枝的雪地上,粮食也不够吃,我们吃的确实是“一把炒面一把雪”。再苦再累仗一打起来就全都忘了。我那时候一共参加了4场战役,每一场战役我都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们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赢!
陈秋宇:您当时年纪那么小,在战场上会哭吗?
韩作清:我哭过,但不是因为害怕。我在朝鲜的第三场战役是道城岘战役。那场战役我们取得了胜利,但战斗结束后我哭了。因为我失去了我的战友,我们的副连长。他在之前的战斗中表现得非常英勇,上面已经明确告诉过他不让他再冲锋了,他却在战斗结束后第一个冲上碉堡,结果被碉堡中一个受伤的敌兵用枪打中牺牲。当时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泪止不住地流,那是我仅有的几次在战场上哭。
“受点伤算什么,起码我还活着”
受访老兵: 武斌
采访学生: 石啸雪
采访时间: 2016年8月1日
石啸雪:还记得您上战场前的心情吗?
武斌:我老家在辽宁省葫芦岛市建昌县。1951年1月,我被编入志愿军65军194师581团1营3连。那时候我只有19岁。当时大家听说中国人民志愿军要抗美援朝出国作战,都可兴奋了,都想为国家作贡献,大家都挺积极。我也特别激动,出发前一晚上都没睡着。上战场,打击美国侵略者,这对于年轻的我来说,是一件特别兴奋的事。
石啸雪:看到了您的军功章,立功的过程您还记得吗?
武斌:当然。一次我们连队正在行军途中,走到一个山头上的时候,有眼尖的战士发现了山下有一群敌人。我就想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趁机偷袭敌人一把。当时敌人前面有坦克开路,步兵在后。于是我就和一个老兵一起来到了敌人上山的必经之路,我俩一个挖坑一个往里面放炸药,埋好后赶紧跑。才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巨响,敌军的一辆坦克被我俩埋的地雷给炸毁了。后来党支部给我和那位战友记了大功,那是我第一次立功,特别骄傲。
石啸雪:看到您伤残的手指,当时一定很疼吧?
武斌:在朝鲜的临津江我们打了一场阻击战,打到最后我们连就只剩下了几个人。撤退到河边的时候,敌人的子弹就像雨点子一样从空中射到水里,我看见身边许多战友都倒下了。我也中了好几枪,那次战斗我右手断了两根手指,左手断了三根手指。战场上多大的伤痛我都能忍受,因为和那些牺牲的战友相比,我的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起码我还活着,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比电视上演的更苦更危险”
受访老兵: 张文珍
采访学生: 王媛媛
采访时间: 2016年7月21日
王媛媛:您当兵的时候多大年纪?志愿军战士在战场上的生活和电视上演的一样吗?
张文珍:年龄跟你现在差不多。我是1951年参加的抗美援朝战争,那时候也就20刚出头,在部队担任通讯员。战斗生活比电视上演的更苦更危险。由于后勤运输线经常被美军轰炸,所以很多物资都运不上来,那时候真的是吃不饱也穿不暖,我们的武器跟敌人比也有很大的差距。
王媛媛:我们这边武器这么差,敌人那边有飞机大炮,力量对比这么悬殊,战斗的底气从哪来?
张文珍:武器是没有敌人先进,但我们一点也不怕。那时候战场上有很多牺牲的战友,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就顶上,一波跟着一波,无穷无尽,直到把敌军打败为止。敌人靠炮火,我们靠意志,敌人打武器,我们打意志,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退缩,我们只有一个目标:保家卫国!
王媛媛:在战场上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
张文珍:亲眼看着战友牺牲在面前,却不能去救。那是战场,我们是战士,我们有纪律。我记得有一次为了躲避敌机轰炸,我和战友躲在防空洞里。我们班长去山头上打敌机,结果被美军飞机扔下的燃烧弹击中。那时候班长全身都着火了,我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成了一具黑色的尸体,但我们没法出去。看着每天朝夕相处的战友被活活烧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现在想起来都会心痛。后来的每一场战斗,我都会对自己说,班长不能白死!所有牺牲的战友都不能白死!我们一定要胜利!
本版图片由辽东学院提供
责编:李明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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